60 喀秋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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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远在天边的第102师的几千名军人要被干掉了，你面前就有一个再不把水箱送回去就要被刀疤海干掉的倒霉军人。”吴胤其吐了吐舌头，一脸的“无助”很明显，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他。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吴胤其是个军官，而刀疤海是个士兵，但是这也仅仅是理论罢了。辽军由着庞大却并不显得臃肿的士官体系维系着，士官的地位自然也很高，像自己这样的新晋中士放到美军中顶多是个E-5，都能跟吴胤其没大没小的。至于刀疤海作为十几年戎马倥偬的士官长，仿佛见了吴胤其喊他一句长官都是给了天大的脸。

说完，吴胤其拎起了刚刚趁着大家说话时被灌满的两个水箱。

“我最深的同情。”杨凡阳奉阴违地装出了同情的神色。大家虽然仍然平时一样没大没小，嬉笑怒骂，但是刚刚李谦绮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沉默就很能说明问题。特种部队并非全都是约翰·兰博，想到自己的同类，甚至是同行就这样被如同畜生一般屠宰，他们也会像实验室里的猴子一样流露出本能的恐惧。只不过大家都有意地用自己的没大没小去缓解着战斗间隙任何可能左右自己发挥的情感，这也是为什么荀政中尉从来不苛责大家的军威雄壮。只是杨凡担心，他担心哪天自己太老了，也变得瞻前顾后了，也变得弱小了，变得追不上眼角那一滴滑出的泪水了，到那时候，便是自己真的要跟这身迷彩绿说再见的时候了。

但是两人之间的嬉笑怒骂仍然没有缓解空气当中的这份紧张，吴胤其和排骨走后，杨凡便也一言不发地拎起了自己的水箱就要往回走，李谦绮则目睹着这一切，半晌无言。虽然是个参谋，但是李谦绮也明白大家的苦衷，也能嗅到大家吊儿郎当的同时，空气中那份诡异的沉默。

直到杨凡即将转头离开，李谦绮才叫住了杨凡：“能带我去看看上回你们俘获的那些宁明军医么？我想搜集一点信息。”

“这个您可就得去问荀政中尉了，我不知道他是把那群人暂时押到营部了还是已经交给宁明自由军。”杨凡说完提起了地上已经灌完水的两个水箱，这两个水箱是补给自己那辆车的，碰巧今天也是易先驹的48小时“观察期”最后一天，举父3-3恢复了全部正常勤务的同时，也迎来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前出警戒任务。此刻易先驹、于少则、庸医和孙嘉怡他们应该已经把车开上了阵地边缘的土堤上，负责警戒敌情：“荀政中尉应该正在警戒哨那边观察敌情。”

“那就有劳了。”李谦绮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

宁明的小雨依旧淋淋漓漓地下着，时不时几名辽国的军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军靴踏在泥潭当中时，也就激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跟如同天国的玉珠一般滚落人间的雨滴会合之后，无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它们都无怨无悔地渗进了宁明的沃土当中。这场小雨带来了一丝凉意，赶走了连日以来的铄石流金的同时也提醒着大家，时光流逝的匆匆，那个大家再讨厌不过的夏日，最终也是回不来了，想到此处，杨凡却莫名其妙地有点起怀念这个宁明的夏日了。尽管伴随着这个夏日的不是冰棒汽水的味道和家属院大院中的嬉戏，而是直升机的轰鸣和炮弹的尖啸。

杨凡看了看旁边的李谦绮，目光却跟她的目光在小雨后的一片氤氲当中相遇，片刻的沉默。随后李谦绮的一笑似乎也给洁白的水汽染上了一层柠檬味的青色。

“我知道黄岛有一家酒店不错，要不要下班之后一起去喝一杯？”杨凡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李谦绮看了看自己，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一阵尴尬的微笑渐渐浮现在了两人的脸上。没错，下班之后去喝一杯，对于大多数辽国人来说也许只是寻常管弦，也是信手拈来，甚至连这样的娱乐都被平淡的生活染上了一层灰色。可是他们也许没有想过的是，这件事对于李谦绮和杨凡这样的军人来说行比登天。胶澳的万家灯火和纸醉金迷，现在想起来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沉重且沾染着已经干涸的汗水的装备似乎不容大家在多带一份思乡之情，如此便只剩下了浊酒一杯家万里的寂寥。不过话说回来，战斗目前在大家眼里似乎也慢慢地变成了“上班”不论怎么用社交媒体给这次侵略镀金，无孔不入的失望仍然从这场战争的每一个细缝当中不停地渗透出来，杨凡截止到目前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更没有跟身边人提过，所剩下的便只有机械和重复。反倒是对手的战斗让自己看到了几分骑士风度。

似乎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所以刚才李谦绮朝自己笑了。杨凡喜欢看李谦绮笑的样子，她那张脸谈不上什么祸国殃民，却美得很真实，即便粉黛不施，甚至沾染着几丝征尘，但是当她笑起来，仍然阻挡不了那如同冲绳岛夏风一般淡淡的海盐味。就像是冲绳岛上宝蓝色的水面，李谦绮长得很干净，仿佛在人间迷途的天使，风尘仆仆二十年，归来仍然是少女。

不过或许是为了稳妥起见，在得到杨凡这个小玩笑之后，孙嘉怡还是腼腆地说了一句：“谢谢……不过我的时间表应该已经满了。”

“很抱歉。”杨凡点了点头，其实他刚刚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李谦绮是个少校，自己只是个中士，自己可不敢如此高攀。再说了，如果真要解决终身大事，杨凡也会三思而后行，因为在一个离婚率75%以上的集体，找一个女朋友简直是多此一举。虽然很多战友仍然会在这一段时间干这些事，但是杨凡不属于那一类海绵体决定大脑的男性。但是出于八卦，杨凡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他是……”

毕竟，承载了大家近一半对女性美好幻想的李谦绮“究竟是否名花有主？”和“如果的确如此，那么那个男人会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八卦一直是大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瞎扯的热点话题之一。自从李谦绮上次同大家合作到现在，如同一群明白二大爷的大家对于李谦绮的男朋友这个问题已经把从辽国防务卿（国防部长）的爱子到街头的乞丐全给蒙了个遍。

杨凡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像李谦绮这样优秀的女性，想必另一半会是一位常年不在国内的旅居学者，亦或是日理万机的年轻企业家，当然也有可能也是一位阅尽沧桑，留着散发的文艺青年。当然了，也有人猜测她的男朋友是一位何不食肉糜的肥胖男子，年未而立便已经内分泌失调，但是有一位富可敌国的父亲。

“他……算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光彩的……”李谦绮羞于启齿，但最终还是隐晦地来了一句：“这么说吧……我是为了钱……”

“噢。”杨凡应了一声，自己猜错了，猜错的感觉就像脱靶，虽然有点失落，但是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就像自己脱靶之后会迅速补上一枪一样。只是杨凡有点难以想象，战场上如同雌豹一般敏捷而游刃有余的李谦绮，如同母猫一般蜷缩在一个这样的男子身边究竟会是什么姿态。

“你以后是不是……不会跟我说话了？”李谦绮稍微有些失落地问道。

“没有啊，为什么要不跟你说话？”杨凡觉得有些奇怪。

“像我这样的人……很难被男生接受吧？很可耻的吧……”李谦绮踌躇着说道。

“有什么可耻的？”杨凡更加不可理解了，不过女性对于甜言蜜语天生的警惕和身为参谋职业病似的多疑让李谦绮看自己时的目光充满了怀疑，仿佛看到了卖假药的一样。杨凡便继续往下解释道：“为了钱在一起，为了同样的爱好在一起，为了以后有人照顾而在一起……在一起的理由那么多，没什么高低贵贱，存在即合理……我管不了你，也没脸站在什么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你，因为也许你也有苦衷，我也不是什么完人。我们能做的，我想也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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