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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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说“偏方治大病”，一般人生了病都苦于求不到偏方，惟有杨雪林在得知自己患了宫颈癌的时候，明知道偏方在哪里，却并不想去找。这是为什么呢？故事还得从“古城杨氏中医”说起。

一

中国的民间技艺，各门各派都有绝招，中医也不例外。“古城杨氏中医”能够稳稳地相传百多年，不仅仅在于老杨家的弟子刻苦好学，还在于他家有一部祖传的偏方。

按老规矩，杨家的医术也是传子不传女的。上几代人，杨家人丁兴旺，谁想要继承到那部偏方，就必须德才兼备、技压群芳。可到了杨雪林的父亲杨万泉这一代，中医莫名其妙地竟成了“四旧”，他的几个哥哥都坚决要做“破四旧”的先锋、到更“广阔的天地”去锻炼，惟有杨万泉因为身体不好，既扛不了枪也下不了乡，毫无选择地成了“古城杨氏中医”的第六代传人。

杨家祖业至此可算是命悬一线了，没想到就在杨雪林3岁那年，她的妈妈因为车祸去世了。夫妻情深，杨万泉打算就守着女儿过完下辈子，可又担心几世传下的祖业断送在了自己手里，便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5岁的男孩，取名杨洪林，当徒弟、当儿子、当女婿地培养着，指望他能和雪林一起把杨家的祖业发扬光大。可人算不如天算，两个孩子的性格差异太大了：哥哥话少、心眼实在，妹妹伶俐、花样多。小时候，在一块做游戏，受欺负的总是哥哥；在一块读书，哥哥也常被妹妹骂成“木头”、“蠢猪”。长大后，哥哥高中毕业跟着爸爸学医，一天到晚都象是被定在了药房里，开口就是汤头；妹妹考上了本城的医学院，更不把哥哥放在眼里，周末回家，也难得和他说一句话。杨万泉因为妻子死的早，一直都很溺爱女儿，总想着小女孩都是任性的，等她大学毕业以后结了婚、养了孩子，就好了。

却不想，杨万泉才给女儿联系好工作单位，一向我行我素的杨雪林竟嚷嚷着要和一个男同学一起去重庆。杨万泉一反平常的温文而雅，坚决不许女儿离开古城。女儿铁了心要跑、父亲死命地要拉，就在这个推推攘攘的过程中，杨万泉被女儿一掌推得倒退了好几步，退的过程中，他的脚后跟碰到了门槛上，然后，从屋子里摔出去，倒在了天井里的一棵老石榴树旁……

杨万泉本来就是病恹恹的，这一跤更是雪上加霜，硬生生地要了他的命。但是，虽然他心里已经对女儿彻底失望了、也明知道要继承祖业只能靠杨洪林，可养子毕竟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啊！临死前，他犹豫再三，还是万分无奈地把祖传偏方一分为二，上半部调理类给了女儿、下半部杂症类给了养子。

刚料理完丧事，杨雪林就收拾东西要走。杨洪林不敢阻拦，只是怯生生地送了一个小匣子给她，说是妹妹要出远门了，哥哥理应送件礼物。杨雪林接过匣子，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大提包。

杨雪林来到重庆后，那位男同学通过他父亲的关系，把杨雪林安置在了市郊的一所小医院里，并对她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安静地在这里生活，不要再来烦我。我就要结婚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居然看都不看杨雪林一眼，走的时候，也没有回一次头。杨雪林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想到父亲的死，心里一下子空了，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她可以回得去的家。大哭一场之后，她倔强地留了下来，在远离所有亲人的地方让一切重新开始。三个月后，她从产科抱养了一个弃婴，取名杨柄胜。

二

杨雪林一直都希望，自己手里的那半部偏方能通过一个什么途径让更多病人受益。为此她博览医书，又根据临床经验写了50多万字的笔记，详尽阐述了那半部偏方的适用变化。

所以，在杨柄胜24岁那年，当他从医学院毕业，决定不做医生要去经商的时候，杨雪林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全部家当去抵押贷款，支持儿子收购了一家小型制药厂。很快，杨柄胜的制药厂就扭亏为盈、日见红火，并扩建为制药公司。

业内的人都认为杨柄胜能有今天，完全得益于他妈妈有胆识，敢于投资。但杨柄胜心里明白，他妈妈能帮助他把公司做大，根本原因并不是钱，而是根据那半部祖传偏方研制出的独特的中成药配方。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杨柄胜心里，杨雪林不仅是爱他疼他的妈妈，更是他事业上的坚强后盾。

然而，就在公司成立后的第二年七月，杨雪林却生病了。经过几家医院复诊，确证杨雪林患了中期宫颈癌。杨柄胜抱着妈妈说：“您几十年来治好了无数病人，也一定能治好您自己！”杨雪林沉默半晌，叹口气说：“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另外那半部偏方。那半部我小时候也读过的，里面就有专门一节说到如何治疗宫颈癌，似乎和一种水果有关，但现在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你外公去世的时候，把那半部给了你舅舅。”

杨柄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妈妈说到老家的亲人，当即爆豆子似的问：“我还有个舅舅吗？他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有听您说起过？既然那半部偏方在舅舅手上，去把方子抄来，应该很容易吧？他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

杨雪林想了想，说：“你舅舅叫杨洪林，也是个中医……我和他之间有点误会……”

杨柄胜满怀希望地抢着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找他，您把地址给我吧！”

杨雪林摇摇头说：“唉，算了吧。谁知道他现在还住在古城老家吗？”

三

虽说得了癌症就几乎等于是被判了死刑，但这个世界之所有充满魅力，就在于它随时都有奇迹发生。或许那偏方找到之后，并不一定就真有效果，但妈妈才40多岁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做儿子的也不会放弃！

瞒着妈妈，杨柄胜借口公司出差，独自驾车来了古城。一路上，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该用什么方式去和舅舅相认、用什么方式说服舅舅把偏方拿出来给妈妈治病。然而，直到进了古城，他还没想出一个办法。怎么办呢？他只好决定，先把人找到了再说。妈妈20多年没和老家的人联系过，舅舅就算还住在古城，这么大个城市，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能找到呢。

杨柄胜在古城转了一大圈，这才把车停在一家老茶馆外面，小心翼翼地问坐在门口的一位老先生：“您知道这城里有位叫杨洪林的中医吗？”老先生很热情地回答：“一直往前走，北街199号。”虽然杨柄胜事先想到了老人们或许知道舅舅的名号，但却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他有些不相信地问：“这个杨洪林是不是有个妹妹叫杨雪林啊？”老人白了他一眼，说：“杨雪林？杨万泉的女儿嘛，医学院毕业分到外地去了，好多年没回来过。”杨柄胜这才明白，原来外公在古城这么有名气。稍做准备之后，来到北街199号，他果然看到一家清式小院，进屋就是个浅浅的廊坊，廊坊左边是药房，一个小姑娘正给病人抓药；廊坊右边是诊断处，一张大桌子后面坐了位满头白发的大夫，正和病人交谈。杨柄胜于是排着队仔细观察这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舅舅是如何诊断的。轮到他时，杨柄胜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我来帮人求个方子，这是症状。”杨洪林看也不看他拿过来的信封，木然地说：“我只有在亲自给病人诊断后，才会开处方。”杨柄胜说：“您先看了内容再说，好吗？”

杨洪林迟疑了一下，慢慢拿起信封、抽出信纸，仔细地看了之后，对杨柄胜说：“我不能根据你自己写的症状来开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