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纤薄的光（下）

“谁让你开枪的！”荀政中尉的低声怒吼传来的同时，杨凡看见他一把摁下了身边一个井里国家军士兵手里的M16A1步枪枪口。看那个家伙一脸的委屈，杨凡真的有点欲哭无泪！谁知道是不是这家伙忘关保险走火了？这些训练无方的井里军队经常拖多国联军的后腿，平时能够当段子听，听完一笑就算了，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让杨凡着实火大。因为荀政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山林，这也是荀政中尉一直投鼠忌器的原因，就算这些家伙真是恐怖分子，谁知道周围的山林当中会不会隐蔽着他们的“朋友”？毕竟即时眼可没有红外观测的选项，只要对方藏的好，荀政中尉仍然只有通过肉眼去找。这下倒好，如果山林当中藏着一百多个武装分子，那大家就真的只能祈祷还有可用的武装直升机和佛祖保佑了！

“中尉，他们快跑了！”庸医的声音就像钩子一样把杨凡的眼睛勾回了瞄准镜，只见眼前的八个人顿时没了刚才乔装出的那股闲庭信步，很快便向前冲了过来，刚刚杨凡没注意到的那个背篓里，原来装着的是一把AKMS突击步枪。那个大鼻子的家伙很快拎起了那把AKMS突击步枪，对着那几个井里国家军的大致方位胡扫了起来，这下场面彻底失去了控制，那十多个井里国家军也毫不留情地予以还击，顿时双方就打得你来我往，一场伏击顿时变成了混战。各色子弹拖曳着一道小小的金光，不断地在林际线和道路之间交汇着，随后又擦肩而过，飞向自己各自的目标。虽然场景看着挺吓人，但是问题是双方都是训练无方的新手，与其说是“交火”倒不如说是在糟蹋美苏冷战为了对付对方而准备的多余弹药！杨凡很快锁定了正在飞奔，即将躲进道路边上的一棵大树阴影之中的大鼻子。可是刚刚把他的脑袋套进狙击镜的密位线里，杨凡却如同被美杜莎注视的勇士一样，凝固在了原地。

这可是人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啊！从小到大，杨凡被教育的都是爱自己身边的所有人，珍爱生命，现在却要夺去一条生命，这道坎还是让杨凡迈得有点吃力。

“消灭他们！”荀政中尉的命令声推了杨凡一把，几乎是与此同时，身边也传来荀政中尉手里卡宾枪那清脆的单发急速射的枪声，火药的余烬味，提醒着杨凡自己身在何处，在干什么。

“敌死，我活！”杨凡又想起了自己原部队的那道杀气腾腾的座右铭，李谦绮对自己的安慰此时想起来却如同嘲讽一般辛辣，自己是军人，为了挥出这一拳，自己早就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了三年甚至更长时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手指轻轻地扣动，伴随着手里加装了消音器的战斗步枪一声清脆的鸣响，在瞄准镜当中，杨凡很清晰地看见那个大鼻子的鼻尖中弹，一粒小小的的6.8毫米子弹笔直地钻进了他的鼻头，然后在他的体内旋转、翻滚，打进去的时候也许只是小小的血洞，可是半晌之后，杨凡就看见那人的颧骨和脸皮被炸飞了一大片，支离破碎的血肉如果在慢放镜头之下，也许会如同被空气震起的粉末一样，莫名地美丽。这枚小小的子弹最终把那个大鼻子整个的上半张脸全部打飞了出去，碎裂的骨头伴随着鲜血和乳白色的脑浆在杨凡面前绽开了一朵艳丽的死亡之花。上颚骨被打碎之后，那家伙的半拉舌头像是城头战死的守城官兵一样耷拉在了下颚骨上。在奔跑中的那人虽然脑袋被打了个稀烂，但是却仍然在惯性的作用下被往前拖了很长一截才倒下。随即，那人剩下的小半张脸才掉在了地上，一个血淋淋的血洞，让那只曾经存在过的左眼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此刻，杨凡才反应过来，自己杀人了。

“你打中了，就这么干。”荀政说完打碎了另一个奔跑中的敌人的膝盖骨，这句话把杨凡从片刻的错愕当中给拉了回来。随即，杨凡就看见那个被荀政手里的卡宾枪打断了腿，整个小腿向前弯了过去的家伙痛苦地摔倒在地，还没等他伸手去捂膝盖，荀政中尉紧随其后的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就把那家伙的胸口彻底砸塌了下去，也算是了结了他的痛苦。

虽然井里军队在这里乱放枪，但是他们的枪声也歪打正着地掩盖了荀政中尉等四人的位置。茫茫热带雨林当中永远便宜准备更充分的一方，再加上他们在土路上毫无掩护，还没等那几个家伙摸清荀政等人在那，一阵密集的枪声当中，他们就已经被打得人仰马翻、全军尽墨，刚刚还在自己面前游走的八人，现在就变成了八团被精确而密集的弹雨打成的“浆糊”一片狼藉地躺在那毫无掩蔽的马路上。混战当中，因为距离稍微有点远的关系，用卡宾枪的荀政中尉和吴胤其各只击中了一名敌军，剩下的六个则被杨凡和庸医手里的战斗步枪给“瓜分”了。

“有点奇怪。”荀政中尉拔掉卡宾枪上的弹匣，看了一眼，确认还有子弹之后塞回了卡宾枪：“有点不对劲。”

“难道他们后面还有大部队？”杨凡说出了荀政中尉的想法，杨凡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急促、声音颤抖。但是自己却感觉自己的头脑还算是清晰，因为如果对方只有这八个人的话，遭到截杀，又毫无掩护，明智的想法肯定是撤退。如果他们稍微受过点训练的话，杨凡觉得目前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背后肯定有大部队，他们几个只是前来探路而已，大部队的存在让他们有勇气挑战眼前的荀政中尉带领的这帮人。井里军队的胡乱开火则麻痹了他们，让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是多国部队，托大轻敌的他们肯定认为面前只有井里国家军，凭借自己就可以很轻易地将其突破。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重新审视战场态势，就被心狠手黑的特种部队给“剃光头”了。

“难道我们因为一群蠢货的愚蠢行为提升了战果？”吴胤其尴尬地笑了笑，这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的。同样是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新兵，杨凡感觉吴胤其此时的呼吸也相当滞重，不过他仍然强颜欢笑地笑着，像是在安慰自己。

“也不能这么说，要是他们大部队就在附近可就麻烦了。加强观……”杨凡不知道荀政中尉是不是开光嘴，“加强观察”的“察”字还没出口，不远处的雨林中就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阵密集的枪响，夹杂着曳光弹的弹雨如同冰雹一样朝着大家的所在地扑了过来，打在杨凡身边的树上“梆梆”作响，弹飞的一片片木屑虽然毫不起眼，但是打在杨凡的头盔上仍然如同死神催命的鼓点一样，吓得趴在前面的杨凡和庸医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子弹使得被打飞的枝叶和罂粟花花瓣在自己眼前片片凋落，让射来的一发发子弹不仅仅是子弹，更是射入人心的绝望。

“Turun！”荀政中尉赶紧一下卧倒在地，然后用这辈子最好的井里语告诉那些井里士兵也这么做，但是那些井里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割麦子一般的弹雨便将他们打倒了两三个，剩下的那些则吓得赶紧照做了。即便是眼疾手快的荀政中尉，战术背包也被打飞了小半个，还好大家比较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车上，中尉的背包里面也就是一些野战口粮这样的随身物资，要是装的是散装弹药，估计这会儿荀政中尉早碎成肉块了。看样子荀政中尉似乎也在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他趴在地上，大喘着粗气，趴在地上没有动，却像是一匹狂奔了几十公里的野马。

杨凡抬起头，对着那钢铁弹幕射出来的地方开枪还击了几枪，但是对方似乎人多势众：杨凡很明显感觉自己打中了对面的什么人，因为自己开枪之后，对方的火力很快间断了那么一两秒，可是一两秒之后，对面雷鸣一般的枪声便再次此起彼伏。贴着自己脑袋飞过去的子弹即便没有打中自己，那呼啸的寒风也在肆意地传播着地狱的温度。猛烈的弹雨让杨凡恨不得钻到地底下！

庸医随手一把把倒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井里士兵扯到了自己眼前，杨凡回头一看，却差点没有吐出来。只见那个家伙的胸口整个被砸塌了，一个乒乓球拍大小的血洞就像是婴儿撅起的小嘴一样向外鼓起，杨凡甚至能看见里面白森森的肋骨和被打得一团糟的血肉。此刻，那个血洞还不停地往外冒着白烟，透过那个巨大的血洞，杨凡甚至能看清地面上被鲜血染红的花花草草！

“凉了！”庸医虽然在战场上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微弱的心跳，但也绝不会对一个已经逝去的生命浪费任何感情，一脚就把那家伙给踢开了。

“对面至少有一挺‘老太婆’！”吴胤其一手捂着头盔说道。“老太婆”是辽军L34式13.4毫米防空机枪的诨号。因为辽国曾有一档热水器广告，是一位长得很像德国总理默克尔的老妇人在炫耀家里用了半个世纪，从爷爷一直到孙子都在用的热水器。而L34防空机枪设计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起初是用来装在坦克上对付低空飞行的飞机的，不过到现在其改进型还是辽军的主力车载机枪，也算是从爷爷用到了孙子，所以得此名称。渐渐地，也就用来代指所有辽军见过的大口径重机枪，包括美国的M2HB和苏联的DShK。

“呼叫武装直升机，还有，让陈诚海上士带吉普车过来，马上！”荀政中尉谨慎地站了起来，朝着身后的吴胤其喊道。荀政中尉作为军官，为了表达自己对每个士兵的尊重，是不常喊大家的外号的，陈诚海其实指的就是刀疤海。在吴胤其朝他竖起大拇指表示听到之后，荀政又转向了一边的井里士兵，连说带比划地喊道：“散开，别待一起，散开！”

此时，杨凡刚换完弹匣，刚想抬起头来回敬对面两枪，就听得远处一声如同开啤酒一样的脆响。杨凡定睛一看，却发现一枚火箭弹拖着那长长的、令人作呕的白色蒸汽尾巴，甩着那让无数特种部队成员看来哭笑不得的“迷之曲线”朝着大家飞了过来。

“四零火！”对于美军来说，那是RPG，对于苏军来说，那是RPG-7，但是辽军则直接用口径和属性代称它。一把抓住荀政中尉身上战术背心的不知道哪一条molle带，杨凡在重新趴回地上的同时一把把荀政中尉拽倒在地。几乎是荀政中尉刚刚倒地，自己头上几米的地方就传来了一阵沉闷的爆炸声，四散飞溅的金属射流产生的热浪烫的杨凡不由自主地抽紧了一下，就像是伽伐尼实验里那几只被电击的青蛙一样。被炸飞的树枝和滚烫的泥土不停地砸在自己身上，砸在哪都是一阵生疼。

伴着口水一口吐出嘴里那口滚烫的泥土，杨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仿佛脑袋里装得不是脑子，而是一团浆糊。就算是趴在地上也没什么平衡感。抱着手里的战斗步枪，杨凡知道此时，作为军人的自己应该还击，可是朝哪还击？怎么还击？面前的视野就像是被人镜像反转然后高斯模糊了一般不真切，耳边则不停地回响着那让人抓狂的蜂鸣声，翻过身来抬头看看天，杨凡甚至感觉这个宇宙似乎是围绕着地球转的！杨凡想象过炸弹在自己身边爆炸的感觉，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这种感受会这么煎熬，这还是爆炸当量并不太大的火箭筒而已啊。此刻的自己，连枪都拿不稳，更别说开枪射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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