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高危职业（中）

多一兆帕的力是死，少一兆帕的力是生。然而在这一次决定别人生死的审判当中，作为审判者的杨凡却犹疑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装备简陋但斗志昂扬的宁明军人，而是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也许还不及金钗，澄澈的眸子因为落了点灰看起来微微有些沙眼，里面还倒映着自己夜视仪那微弱的一小片绿光。碎花裙子上的花纹写意得有点过分，但杨凡还觉得挺好看的，只是上面沧桑的粉尘让这一份童真也显得有些苦涩。在辽国，一个女孩在丝毫没有照明的晚上可是会吓得尖叫的，但不知道是已经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本就不像那些温室里的花儿一样娇嫩，这个女孩只是一言不发，睁着自己水灵灵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

尘埃在夜空中旋转、下落，就像是慢镜头下飘飞的羽毛一样洁白。

PLD发出的不可见镭射标定，是两个绿色的小点，平静地落在女孩那件碎花裙子上。

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互相注视着，谁是强者？谁是弱者？自不必说。然而强者身着套着防弹插板的战术背心，武装到牙齿，如临大敌，弱者却只有一件碎花小裙子，平静地注视着眼前随时可能使她失去生命的强者。这份戏谑，辛辣的杨凡心中一阵扭曲。

反应过来的杨凡赶紧把右手食指放在了小女孩的嘴唇上。这种情况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在井里，杨凡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况。因为井里的分离主义武装分子常常混杂在寻常百姓当中，有些时候辽国特种部队便会趁夜潜入被怀疑可能隐匿着武装分子的村庄，把这些家伙在睡梦当中抓起来，但是由于并不知道那些武装分子到底在哪一间房子里，因此蹑手蹑脚地走进一个睡梦之中的三口之家，清查完毕再安静地离开，顺手带门对于杨凡来说是家常便饭，让那些被惊醒的平民保持安静，不要误了大事也是如此。

把小女孩拉到后面和孙嘉怡站在一起，再让于少则看着，大家继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清理着这栋学校。在三下五除二清理掉剩下的房间之后，大家终于确定，除了自己一行人和这个小女孩，整个学校没有其它活物了。

“他们来过。”最后做总结的是刀疤海，在大家集中的时候，他把一双装满了砂石的军袜丢在了大家面前。

“凭这怎么确定他们来过？”于少则有些不明就里地看了看地上陈旧的一双军袜。

“宁明的狙击手有时候会用这东西填上砂石做射击依托。”刀疤海瘪了瘪嘴：“他们知道我们的交火准则——不能攻击没有显示敌意的学校、医院和宗教建筑。”

“我说我们这是在哪？战场还是他妈的《新警察故事》？”大棒有些不忿地说道：“要不是这所‘没有敌意’的好学校，现在我们早在咸清的那一边，领着充足的补给把这些家伙打得抱头鼠窜了。”

“哎？你剪线钳上怎么有个胸罩？”此时排骨突然指了指于少则背在背上的剪线钳，众人一看，果然那里挂着一个白色的蕾丝胸罩，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如果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可能是性感、俏皮，但是戴在于少则的剪线钳上便只剩下了粗俗和廉价的诙谐。看排骨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再想想他这个人的道德品质，杨凡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出来就是排骨干的。只见于少则先是楞了一下，随后才半信半疑地往后抓了一抓，抓到这件内衣，拿到眼前的时候脸上很快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过敢怒不敢言的他又不得不亲手熄灭自己的无明业火，那样子看起来可怜地就像丑小鸭一样。

恶搞新兵是大家枯燥乏味的生活当中为数不多的一点消遣之一，这些招数下流至极。甚至于跟以前那些招数比，往别人身上挂女人内衣这事都显得有些相形见绌。杨凡还当新兵的时候，被整得最惨的一次是有人在自己战术背心插防弹插板的夹层里塞满了奶油，自己在训练当中匍匐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熟透了的大苹果掉在了地上一样。

“好了，不闹了，组建防线。”荀政中尉笑了笑，也就权当那是笑吧，因为他的嘴还没咧开，便回复了原先的状态。

杨凡理解他，厚厚的尘埃附着汗珠当中，当汗液被蒸发掉，那种感觉就像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一层的面具一样不真切。

“长官，有平民。”杨凡这时候才轻轻地举了举手，随即用另一只手托着刚刚发现的那个小女孩的背脊，把她拨到了大家面前。

荀政看了看面前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杨凡，随后点了点头。杨凡会意，用战术枪带挂住了自己的战斗步枪之后看着小女孩说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半晌的沉默，小女孩跟杨凡对视片刻，那澄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丁点的恐惧，不设防的纯真，反而让杨凡觉得有些不自然。随即小女孩低下了头，拨弄起了手里那破破烂烂的玩具熊。

“我问你话呢。”杨凡继续问道，却被一边的孙嘉怡拦下了。

“你吓着她了。”此刻已经接近临晨时分，一夜当中的至暗时刻已经过去，趁着黎明到来前的一点点光芒，杨凡从孙嘉怡的眸子里看出了一点责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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